本文轉載經濟日報2021年7月27日“智庫”版
隨著傳統產業加速升級以及新興產業蓬勃興起,市場環境對初創企業的發展節奏有了更高要求,而投資行為趨于理性、投資熱點領域出現階段性變化是當前創業企業必須面對的新課題?!笆奈濉币巹澓?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暢通科技型企業國內上市融資渠道,提升創業板服務成長型創新創業企業功能,鼓勵發展天使投資、創業投資,更好發揮創業投資引導基金和私募股權基金作用。為了掌握創業融資最新情況,應對融資“卡脖子”問題,本期智庫圓桌邀請四位專家共同研討,為暢通創業企業融資渠道建言獻策。
本期嘉賓
中央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戴宏偉
北京市長城企業戰略研究所副所長 武文生
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 蔣 震
中科創星(中科院西安光機所創業孵化平臺)創始合伙人 米 磊
主持人
經濟日報社編委、中國經濟趨勢研究院院長 孫世芳
創投市場聚焦“硬科技”
主持人:當前,我國創業企業投融資市場呈現哪些特點?
戴宏偉:我國創投市場經過前幾年的蓬勃發展期,開始進入整合期??傮w來說,我國現階段的創業投融資市場呈現出以下三個特點:
第一,資金向頭部企業集中。各行業的頭部企業基于品牌影響力、過往優秀業績等原因更易獲得資金方的青睞,越來越多的資金向優質企業和優質項目集中;大量腰部及以下企業融資難度不斷增大,因此對中小微企業融資困難需給予更多關注。
第二,民間資本表現亮眼,“云服務”開始發力。隨著雙創的不斷深入,大量民間資本進入創業市場,天使投資、創業投資、互聯網金融等投融資服務快速發展。市場化、專業化的民營創業孵化機構不斷涌現,為創業企業提供投資路徑、交流推介、培訓輔導、技術轉移等增值服務。疫情期間,很多眾創空間還借助互聯網、大數據等新技術,為創業企業提供“云上”服務。
第三,戰略性新興產業投資熱度持續上升。近年來,高端制造、新能源、新材料、節能環保等國家大力發展的戰略性新興產業持續受到資本青睞。此外,科創板的開板為科創企業帶來紅利,提高了機構的投資積極性和資金的流轉效率,吸引了更多資本服務高科技企業的成長與發展。
武文生:現階段創業投融資服務呈現出制度不斷創新、投資主體多元、創業服務增值等特點。
制度創新方面,在國家政策推動下,若干試點城市開展了科技金融融合創新實踐,通過“創投提供反擔保、擔保提供增信、銀行提供低成本資金”方式建立了投保貸聯動機制,促進貸款業務和創業投資業務更加緊密結合。上交所設立科創板并試點注冊制、深交所深化創業板改革并試點注冊制,持續探索提升服務科技創新企業的能力。中國銀保監會加強對商業銀行小微企業金融服務工作開展的監管評價,從信貸投放、機構準入、資金募集、監管指標、貸款服務方式、風險管理等方面出臺多項措施,推動小微企業金融外部環境的改善。
創業投融資市場參與主體更加多元。伴隨著天使投資的興起,一批成功的民營企業家轉型做了投資人,成為天使投資的生力軍,互聯網平臺企業也成為創業投融資市場的重要主體。
“孵化+創投”成為創業服務機構發展的重要方向。創業服務機構通過提供專業資源對接、搭建天使投資網絡等方式持續強化服務能力,實現自我“造血”功能,成為支持創業企業發展的專業力量。
米磊:總體來看,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投資市場自2019年以來持續降溫,各大機構出手變得愈發謹慎。市場中還活躍的、能投資的機構數量及總體投資的項目都有所下降,這讓企業獲得融資的機會變少了。
另一個變化是前期熱點投資領域有所降溫,新興投資熱點出現。隨著互聯網紅利消減,模式創新也不再被資本追捧。在保障國家戰略安全、促進產業鏈自主可控發展、加快關鍵技術環節國產化替代步伐的背景下,“硬科技”成為各大投資機構的重點關注名單,“硬科技”企業成為資本追尋的對象。同時,各地政府也加大對“硬科技”項目或企業的扶持力度,以投資牽引落地、以政策吸引落地,通過土地配套、廠房代建、人才補助等多種方式予以支持。
資金供需存在不匹配
主持人:新環境下,制約創業企業融資的瓶頸有哪些?
戴宏偉:從創業企業自身條件看,創業企業產業優勢不明顯,市場目標不明確等問題仍然突出。
據調查,當前多數創業企業在產業內不具備明顯優勢,在企業規模、市場占有率、技術研發等方面處于不利地位。此外,部分企業還存在對所在領域的市場集中度、產業行情、技術前景等調研不夠的問題,部分企業內控制度不健全,財務管理不規范,不能向投資機構提供真實、準確、完整的信息,更難獲得銀行及其他投資機構的青睞。
從政策支持方面看,財稅政策的扶持效果不明顯。國家雖然對創業企業的發展高度重視,但針對性的政策不多,且部分出臺的支持政策與創業企業的融資需求不完全對稱,能夠真正享受到服務的創業企業比例很小。進一步來說,政府的財政補貼僅僅是企業輔助性的融資方式,不能從根本上滿足企業的融資需求。另外,由于征信系統不開放,非銀行借貸方式的信審成本過高,影響了創業企業的到款速度和手續費。
蔣震:從調研情況來看,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問題。
一是創業企業在全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的融資結構需要優化,當前市場普遍存在創業投融資機構偏好“投后不投前”的問題。企業在不同階段面臨的風險和收益是嚴重不平衡的,在產品或技術研發的初創期,風險大、收益小甚至無收益,最需要支持的時候卻最難以獲得融資;在產品或技術已經被市場廣泛認可的成長期或成熟期,收益增長迅速、規??捎^,備受金融機構青睞,眾多機構跟著投、搶著投。這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資金的浪費。
二是當前融資體系以有形資產作為主要融資擔保依據,成為創業企業融資“痛點”。創業企業存在有形資產規模小、人力資本和知識產權密集的特點,一般來說,企業無法在創業前期提供足額有形資產擔保,而通過知識產權進行質押融資或者信用融資的需求又難以得到滿足。
三是投資機構短期業績訴求和創投企業長期資金需求存在矛盾。創業企業的成功往往是中長期積累過程,而部分金融機構的業績考核傾向在短期內出成果,資金供給短期化傾向較為明顯,與創業企業的長期資金需求形成“錯配”。
米磊:當前,科技領域成為投資關注熱點,但專業科技服務機構缺乏是制約該領域投融資一個突出問題。
對科技型創業企業來說,初創人員基本都是科研學者,不善于分辨機構、識別條款、厘清投資目的等細節問題,需要專業人員協助。同時,科技型創業者普遍存在對市場認知不完備,難以準確表達技術應用與市場產品之間聯系,對契合自身的商業模式比較模糊等問題,就更難以取信于投資機構。
從投資機構角度來看,目前多數投資機構并不具備對技術前沿與發展方向的分析判斷,無法把握科技型創業企業的發展趨勢;同時,投資機構現有對收益的考核模式難以匹配科技型創業企業的營收發展路徑。
構建專業化服務體系
主持人:對于改善融資市場環境,提高創業企業在資本市場融資效率方面有哪些建議?
戴宏偉:一是推進中小企業銀行建設,進一步拓寬融資渠道。創業企業是整個企業體系中比較特殊的部分,銀行體系應該提供更具針對性的服務。如福建福州市人社局、財政局聯合中國郵政儲蓄銀行共同推出融資服務,加大創業擔保貸款投放力度,為貸款對象提供“一站式”服務,幫助創業人員解決資金困難,符合條件的個人最高可申請30萬元創業擔保貸款,小微企業最高可申請500萬元,個人可享受財政全額貼息,小微企業享受50%財政貼息,類似的經驗值得推廣。另外,在部分地區進行創業企業銀行及中小企業銀行試點,進一步探索多元化的融資渠道。
二是搭建創業企業投融資信息平臺。鑒于投融資雙方信息不對稱的情況,國家應基于互聯網技術與大數據,搭建創業企業與投資方的信息平臺,推動信息共享,加強信息溝通,增強投融資效率。
三是推進企業信用體系建設。依托國家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和小微企業名錄,建立完善小微企業數據庫以及企業信用檔案,按照企業信用等級給予相應補貼;完善個人和企業征信系統,為創業投融資提供方便快捷的查詢服務;構建守信激勵、失信懲戒的信用約束機制,增強中小企業信用意識。
四是推動科技型企業知識產權質押融資。政府應加強對知識產權的宏觀管理進而規范市場,為知識產權應用提供便利??萍夹蛣摌I企業應重視知識產權管理及運用,在對專利的評估和交易環節,加大企業核心技術人員和高層管理人員的參與程度,以提升行業管理部門的評估質量、交易效率等。
五是利用產業園區效應開展融資。目前,多個省市建立了科學技術產業園區,利用園區的集群效應,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資機構入駐開展業務。同時,推動銀行等金融機構對園區內創業企業出臺針對性授信方案、貸款政策,降低創業企業申請貸款的難度。
蔣震:應堅持政府正確引導、市場有效運作、政策精準支持的基本理念,推動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更好結合。
一方面,更好地平滑創業企業全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的風險和收益,促進融資、財稅等政策形成合力。鼓勵各級政府和國有企業設立創業投融資補償基金,加大針對創業企業初創期的風險補償投資力度。補償基金的效果發揮需要經歷較長過程,因此要對基金實施特別考核辦法,拉長考核周期、鼓勵“試錯”;同時加大企業所得稅的虧損彌補力度,并適度延長創業企業以前年度虧損彌補后期利潤的時期長度。鼓勵創業企業再投資,按照再投資規模來減免所得稅或者進行退稅。
另一方面,政府要支持構建科技創新專業化服務體系。越來越多的創業企業源于高?;蚩蒲袡C構,很多創業者本身就長期從事研究,如果金融機構想做到“去偽存真”、精準提供融資服務,必須要從源頭了解科技創新成果、創業項目的形成過程,甚至向前延伸至基礎創新環節。做到這一點,僅僅依靠金融機構自身是難以勝任的,因此需要支持構建科技創新專業化服務體系,作為創業企業融資的前置環節,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
武文生:建議鼓勵面向創業型、科技型、實體型企業提供特色服務的民營銀行、科技支行等金融機構發展。建議支持資金實力較強的企業向科技型中小企業投資,在賦能創業企業成長的同時,加快新業務的培育,實現傳統業務的換道超車。建議針對不同階段創業企業條件、特點和融資需求,創新多樣化金融產品。發揮好創業投資引導資金、天使投資對于初創期企業融資的作用,并制定創業投資企業風險補貼政策。針對商業模式清晰、快速成長企業的融資需求,通過搭建貸款擔保平臺、組織發行企業債券、開展信用貸款試點等方式破除擔保難、貸款難問題。
米磊:針對科技創業企業,在頂層設計上應打造成果轉化的“運河體系”來連接技術和資本,推動“創新鏈、產業鏈、資本鏈”三鏈融合。
從政府角度建議發揮銀行、保險、國家大基金大體量的優勢,去支持、扶持例如中科院科技成果轉化母基金、科技類專項基金等,再由這些專業化的基金投向“硬科技”創業企業。同時,為企業順利將“科技創新”轉化為“產業成果”創造條件,如政策加強專利權保護;引入保險基金來支持關鍵核心產業鏈的下游企業采用國產材料、設備進行替代生產等。